在扶輪社例會聽淩小姐的崑曲表演後，接著又應Computer之邀，去看電影版的「歌劇魅影現場錄影版」。這充滿了音樂的饗宴一晚，我被層層的美感淹沒，淹沒在音樂的海嘯之中，回家已是半夜了，靈魂卻恢復了前所未有的清澈寧靜。於是我靜思，這中西音樂的異同，一個小家璧玉，一個富麗堂皇，論聲勢規模天差地別，而論情深意切、虛實變幻則大同小異，總是脫不開一個「愛情」故事的的範疇。再一次證實了藝術只是情感的出口，情感造就了美和音樂。

我特別上網去找崑曲的帶子來看，有梅蘭芳的，有張志紅的，都唱得好聽。那詞也寫得好，把男女情思的細膩婉約、魂斷夢縈、喜短愁長，寫得絲絲入扣，艷麗娥娜。至於唱工我是個外行，只能用一個聽眾的水平來講，我細細聽去，的確聲聲含情，勾人遐想，七轉八折，時鬆時緊，若纏似吊，嬝嬝緲緲，令人不敢大氣呼吸，唯恐把聲線弄斷了，煞了這動人的春思。

崑曲比京劇而言，是溫柔許多，也多了一分細膩、婉約。而一顰一笑，投手移足之身段，也非常講究內心戲的表達，所以我看出了「細」、「柔」、「慢」、「韻」，若加上它舞台結構的因素，可以再加「簡樸」這一特色。這細、柔、慢、韻、簡的到達，是否就是崑曲的特色，我不敢說，可是和富麗堂皇的西洋歌劇來比較，它還簡單到不行呢！真的，西方的思想比起東方的思想，這化簡為繁、捨慢取快的工夫從來沒少過。

崑曲應該和京劇一樣，也有很熱鬧的武行劇才是，所以慢也許不是所有崑曲的特色。只是我說的慢，是用它和現代或一般合理的演戲對話的速度相比，它確實很慢。這慢有時很要命，它慢得讓人心浮氣躁，讓很多年輕氣盛的觀眾受不住離開了，再也不回來了。我小時候也曾如此離開過，一直到年紀夠大了，才有辦法靜下心來好好聽戲，最後還能進入「欣賞」的層次。事情慢了，自然帶出了細與柔，慢是大方地使用時間，用最長的時間去作一件事，所以作得很慢，就會很細心，很溫柔，很自在，彷彿時間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東西。或許，這就是祖先教我們聽戲要練的功夫，教大家慢活，慢慢地開心，慢慢地消化這無盡的美感。

歌劇魅影則和崑曲完全不同，它氣勢磅礡、扣人心弦、驚濤駭浪、衝突迭盪、讓人目不遐給，它是一部有史以來最成功的西洋歌劇。二十五年來，經過無數的傳承改進，它的規模和精細、豐富，已經很難有其它的劇可以和它相比擬了。它的作曲優美絕倫，它的作詞感人肺腑，它的唱工橈樑三日，它的劇情淒美奪淚，它的舞台結構富麗，它的配樂攝影專業完美。這些優點都不是簡樸的崑曲所能比擬的。可是也不必比，因為兩者表演的形式不同，一個是內蘊的，一個是外放的，一個是用簡、用慢的，一個是用富麗、用力萬鈞的。

或許在歌劇的層次上、藝術上、美感上的經營，崑曲不如歌劇魅影，但是面對歌劇魅影，我們永遠只能當鼓掌的觀眾，而崑曲不同。或許當我們很老的時候，我們會和三五老友聚著，喝杯老酒，啍一曲不成調的崑曲替大家解悶，還可博得不少的掌聲。我們在崑曲的聆聽當中，我們學到的不只是讚美、讚嘆，還有一份親切和自信。最美的記憶，有時是像夢，遙不可及，有時只是一段小調，觸手可及，像自言自語，像崑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