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記憶飛舞―心網恢恢疏而不漏！

　　記憶是一隻化石恐龍？還是一隻美麗蝴蝶？前者埋在過去的泥淖，後者在歲月中翩翩起舞。

隔了幾天，第二階的訓練課程開始，小光說：「今天我們的訓練課程是記憶，味覺的記憶。味覺的記憶始於海洋，始於母親的子宮，始於快樂的童年。不論始於何時何地，它是原始的，是根深蒂固的。味覺記憶不同聽覺或視覺記憶，因為味覺記憶的產生往往伴隨食養的獲得，所以絕大部分的味覺記憶是快樂的，是滿足的。可是這些從童年就一直累積的味覺記憶，或許太多，或許太平凡，漸漸變成被塵封起來的記憶。因為太熟悉了，所以一樣三餐吃東西，我們漸漸覺得不夠新鮮，不夠吸引人去注意。我們不再注意味覺的記憶已經很久了，因為我們把味覺的感知當作理所當然，當作陳年老梗，當作廚餘糞屎。這是不對的，是對味覺世界的輕忽與麻木不仁，對生命源頭的數典忘祖。今天我們來訓練味覺記憶，要讓最原始的記憶重新翩翩起舞。首先，我想讓大家作一個練習，請每個人輪流講昨天晚餐的菜色和過程。我們請劉營養師先開始。」

劉營養師：「我昨晚吃一碗麵，乏善可陳，就是最平常的那種油麵，加一顆鹵蛋，我本來想加點一盤燙青菜，後來我嫌他的菜太老，就沒點。」

小光：「妳還記得妳在咬食那顆鹵蛋的感覺嗎？」

劉營養師：「記得，和我以前吃的鹵蛋都一樣，味道都沒什麼差，怎麼啦？吃一顆鹵蛋的感覺很特別嗎？」

小光：「是很特別，如果妳認為特別，它就很特別。妳吃過的鹵蛋恐怕不下幾千顆了吧？妳還記得吃第一顆鹵蛋的感覺嗎？」

劉營養師：「不記得了，應該是很小的年紀的事吧！難道我應該記得嗎？」

小光：「妳應該記得的，只是妳和幾千顆蛋的記憶混淆了。不要小看這顆小小的鹵蛋，它的記憶可能會影響妳的一生。譬如一顆蛋在麵裡，就代表這碗麵是豐富的，不是窮酸的。小時候的一顆蛋，在味覺記憶裡的價值，可能比現在的一塊牛排還豐盛也說不定。我這樣說好了，我認為妳記憶中的一顆鹵蛋，代表一個加號，加了幸福，加了疼惜，所以除非辦不到，妳總會為自己的麵裡加一顆鹵蛋，替自己的一餐加一點幸福和疼惜。」

劉營養師：「難怪，我每次想減肥，總是對自己說這次不要加一顆蛋了。可是每一次決定的時候，還是會對老闆說，加一顆蛋。原來它代表的是更多，是加一點幸福，加一點疼惜。看來這一輩子都不加不行了。」

小光：「還有，那碗油麵，看似平淡無奇，可是也是妳吃過的幾千碗麵之後的一碗，那油麵所代表的記憶，也是巨大無比。它是一種最熟悉的滿足，是比任何山珍海味更安全的滿足，是僅次於兒時的奶水，最古老的滿足。熟悉、安全、古老，三種記憶的味道，就被這碗油麵所定義了。好了，讓我們複習一下，這是妳昨晚的晚餐，它有幸福、疼惜，還有安全、熟悉、古老，這些味道夠豐盛嗎？或許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蔬菜，少了理想中纖維質所代表的健康。我這樣說合理嗎？」

劉營養師點頭，還在消化小光的話，心想：「原來每一餐都點了這麼多味道。」

小光：「現在換黃營養師講，我希望妳能把味道也加進來。」

黃營養師：「我吃得很豐富，我參加了朋友的聚餐。我吃了BUFFET，可能吃了幾十種食物，有些我可能都忘了。至於味道嘛，我還記得一些。我記得我烤了一隻秋刀魚，開始時覺得它的皮有點苦，可是裡頭的肉質很細，充滿了魚油香甜，我從小就愛吃秋刀魚，現在想起來，可能喜歡它的皮苦肉甜，還有在剝離魚骨時的口感情趣，彷彿好吃的東西總是帶一點挑戰或刺激。我媽媽還說我前世一定是一隻貓，不然不會這麼愛吃有細骨的魚。或許真的是這樣，我對沒有骨或刺或皮的食物真的興趣不高，像螃蟹要去殼剔肉的我就喜歡，要是集成蟹肉丸、肉條的，我就興趣缺缺。」

小光：「妳的晚餐不但有妳的童年，還有妳的前世，那可真是豐盛異常了！」小光的話惹來哄堂大笑，也鼓勵了黃營養師繼續講。

黃營養師：「吃BUFFET 是一種奢侈的幸福，也是一種危險的貪婪。以前我吃BUFFET ，總是貪吃，一定要吃到撐了才會停。後來太胖了，開始禁止自己吃BUFFET 。我記得我二十歲生日那天，和家人到上閤屋吃BUFFET，吃到都走不動了，我還去選了幾塊蛋糕，最後實在吃不下，看著蛋糕我忽然有想哭的念頭。我覺得自己整晚吃得像一隻流浪狗，急著把自己的肚子塞滿食物，唯恐下一餐要經過很久的飢餓似的，這種貪婪又恐懼飢餓的心態讓我很討厭自己，討厭自己變成一隻狗的樣子。後來再幾次去吃BUFFET 的時候，我都會記得自己變成狗的那次感覺，我時時警告自己，不能貪吃，不能像狗一樣地吃，至少要吃得像一個懂得知足的人。從此以後，我看到別人吃得像狗一樣時，我都會又悲傷又慶幸。」黃說完後大家被她的真誠感動了，回以熱烈的掌聲。

小光：「這真是很久以來我聽到最感人的自白。易經兌卦九五爻詞：孚於剝。意思說能夠把心意說到一絲不掛，終會得到眾人最大的相信。我們的記憶中隱藏很多不可告人的事，一旦說出來，就輕鬆了，也得到別人的相信。所以把自己的記憶剝光到一絲不掛，有時是一件好事，可以化解與記憶為敵的困境，也可以讓味覺記憶重新飛舞起來。黃營養師的告白，連像一隻狗的記憶都願意和我們分享，我想她以後絕對不會再吃得像一隻狗，她的味覺記憶已經沒有讓她害怕的事，她是一個克服內心恐懼成功的勇士，她的例子也是我想達到的記憶訓練的目標，我們要記憶不再與我們為敵，要與記憶成為最好的朋友。記憶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，是我們靈魂的居所，能和記憶作好朋友，是這輩子最大的幸福，相信我，妳們一定要讓記憶的蝴蝶再一次飛舞在心智的天空。」

聽到小光激動的演講，大家陷入短暫的沉默。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記憶，這記憶既是我們的僕人，偶爾也變成我們的主人，有時當朋友，有時當敵人，真的比想像中還複雜很多。

林營養師說：「經過光醫師的解釋，我才了解這味覺的記憶真的很古老，也很強大。一頓飯下來，我們以為再平常不過的內容，其實包含了很多古老的記憶，也代表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，譬如疼惜、滿足、安全感、母愛、天倫之樂。所以食物的記憶是多元的，基本的是它的味道，更高層的是它的代表意義，從童年到現在的總體意義。我來講我昨晚的晚餐，我是去一家韓國料理餐廳吃，我還記得我吃的每一道菜，它們的食材味道、咬勁、擺盤、和期間的對話，我都記得。而現在我記得更多，我還記得第一次和小孩子、先生一起用餐的基本記憶，我們一家人在銅盤火鍋上烤肉，小孩參與烤肉時問的問題，小孩子第一次幫我夾肉的感動，小孩吃泡菜被辣到哭的記憶，小孩長大成人的記憶，都濃縮在一頓飯裡面溫馨重現。所以真的像光醫師所說的，一頓飯的記憶有它表相的、現實的一面，也有它內涵的、古老的一面。我們往往以為只有前者，而忽略了後者。」

現在大家對記憶的雙面說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，禁不住紛紛私下討論了起來。

小光知道他的記憶訓練課程有了好的開始。

小光：「現在我們要進行進一步的訓練。這是智能記憶的訓練，記憶本身是一種智能，但是運用智能也可以幫助記憶。怎麼說呢？就是用心幫忙心，用智幫忙智。用古老的記憶幫助當下的記憶，用內涵的記憶幫助表相的記憶。它的作法就是編故事，把想記的事物用故事編在一起。我來舉個例子，這裡有十張照片，內容分別是醬油、豆漿、高麗菜、腳踏車、球桿、帽子、女用太陽眼鏡、鑰匙、蝦子、金魚。我們有一百種方法幫忙心智把它們記下來，我先試一下我的方法，我要編一個故事把它們串起來，我的故事是：先將醬油加到豆漿中變成鹹豆漿，用鹹豆漿幫高麗菜施肥，高麗菜長成一輛腳踏車，腳踏車拆了作一枝球桿，但是桿頭是一頂帽子。我說帽子可以遮陽，但還需太陽眼鏡，我怕太陽眼鏡丟掉，所以跟鑰匙繫在一起，有人笑我戴太陽眼鏡像『蝦子』，我很生氣，我說他的眼睛很大，像金魚。這樣子記住十樣東西，一個禮拜內我不會忘記。現在妳們可以自己試看看。」

小光等大家練習了一陣子，繼續說：「這編故事的記憶法，說穿了，就是用舊的、熟悉的記憶來幫助新的、不熟悉的記憶。也用新的、奇怪的組合來把記憶變得突出、深刻，防止被模糊或很快遺忘。我們心智的本能就是在熟悉中尋求新奇，在新奇中尋求熟悉。常常練習，就能熟悉這種智能記憶法，而且可以推陳出新，讓記憶充滿豐富的驚喜。並且請大家記住，沒有一種記憶比吃東西的記憶還古老，最古老的記憶能量最強大，能和最強大的記憶掛勾，記憶力一定會最強的。」

小光又帶領大家作新的練習，這次是用味覺相關的記憶來與其它的事物掛勾，來幫助其它事物的記憶。

小光：「我們都吃過西瓜，有人沒吃過的請舉手。」沒人舉手。小光：「吃西瓜的記憶很清楚，西瓜的味道，西瓜的清涼，西瓜肉中有子的感覺，把西瓜子吐掉，甚至有人有切西瓜的記憶，有買西瓜的記憶，把西瓜敲一敲，像醫生在敲妳的肚子那樣。妳們還記得嗎？」

劉營養師：「我還有更多，我小時候很調皮，把西瓜皮戴在頭上，還把西瓜皮當化妝品，在臉上抹來抹去。有一次我跌倒碰腫了手肘，表姐還用西瓜皮抹我，說這樣會消腫。」

黃營養師：「我還有別的。我曾把西瓜打汁，西瓜汁加了子在裡面，打汁顏色就不紅，我會花很多時間把子挑掉，媽媽都說這樣作很浪費。我還問媽媽說，把西瓜子一起吃到肚子，會不會掉到盲腸，造成盲腸炎。媽媽跟我說，沒這回事，加西瓜子很好啊！可以增加纖維質，促進腸蠕動。後來我便秘，就用西瓜加子來治療，很有效的。」

林營養師：「有一次我和朋友去海灘玩，我們帶了一顆西瓜，但是沒帶刀子，大家商量要如何把西瓜切了來止渴。有人建議用頭敲，結果大家都贊成。我們女生怕痛，輪到我們時都輕輕敲一下作個樣子。結果有個男生裝勇，用力去敲，還把頭皮敲出個大包。他的女朋友很心疼，就罵大家無聊，想出這種爛主意，一氣之下把西瓜抱起來要往外丟，沒想一個不穩，跌了四腳朝天，那顆西瓜就在她的頭下開花破成碎片。她一直哭，我們卻一直笑，後來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。那一晚，我們把眼淚笑光了，呈現脫水狀態，所以覺得那顆西瓜特別的甜美，是一輩子沒吃過的好吃。」眾人被她的故事所吸引，彷彿可以看到西瓜散落在一個愛哭的女孩頭旁邊的畫面。

小光很感動地拍手叫好，沒想到吃西瓜這件事，也有這麼豐富的記憶。

助理宛珊：「我聽我的男朋友說，他在金門當兵的時候，買西瓜買不到一整顆的西瓜，因為聽說有人逃兵，就是抱著西瓜浮游到對岸的，他現在在大陸還當高官呢，叫林什麼夫的，非常的有名。」劉營養師馬上說：「他抱的是籃球，不是西瓜。西瓜在水中浮不起來的。」「浮得起來。」「浮不起來⋯」大家吵成一團。

小光說：「我們集合這麼多的記憶環繞著吃西瓜這事，可能還可以想出更多，可見吃西瓜是一件很古老的記憶。現在我們來用吃西瓜來作引子，引出更多相關的記憶，但是不一定是與吃或味覺有關，也就是說，吃西瓜可以讓我們想到的任何事，只要有一點關聯都可以說。」

劉營養師：「嗑瓜子的瓜子聽說是西瓜子作的，嗑瓜子是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動作，所以我想到西瓜不但果肉給人清涼解渴，種子還給人打發無聊，這種德行叫―獻肉供子，鞠躬盡瘁―可以說西瓜是水果中的聖人。」劉營養師展現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掰功，激起眾人躍躍欲試的心意。

黃營養師：「我想到西瓜的顏色是紅的，像血的顏色，我們女孩常有補血的需求，所以要多吃紅色的食物。所以西瓜是女性之果。」

林營養師：「西瓜有一種沙沙的口感，它反應了沙洲的水與泥沙，是一種忠於環境，有土生土長特色的水果。俗語說『種瓜得瓜』，就是說西瓜的忠於生長的環境，不作數典忘祖的事。」

宛珊：「西瓜和懷孕常連想在一起，西瓜很會長大，所以想懷孕的女孩可以拜西瓜。」

「西瓜外綠內紅，綠是OK，紅是不OK，所以西瓜口蜜腹劍，表裡不一。」

「西瓜水太多，可以解渴，不能止餓，西瓜大而無當。」

「呆瓜、傻瓜、麻瓜，西瓜代表頭很硬，但沒什麼智慧的人。」

「西瓜是最大的水果，人長得太大隻，可以說長得很西瓜。」

「西瓜偎大偋，西瓜是最像選票政治的水果，也是最像人的水果。」

小光很滿意她們的進步，繼續引導她們作其它水果的聯想練習。營養師們發現，她們平時很熟悉的水果，經過了記憶聯想的激盪，產生許多新的情趣，原來水果的世界是如此富含既古老又新鮮的記憶。水果如此，其它的食物更是如此。幾乎所有的記憶都可以和味覺世界發生關聯，幾乎所有的記憶都可以和飲食發生某種連結。經過味覺記憶的訓練，記憶像一隻蝴蝶開始翩翩起舞，飛出新的風味，飛出芬芳繚繞與爭奇鬥艷。

幾天之後，小光對大家說：「我們第二階的課程已經圓滿結束，現在大家已經學會各種味覺記憶的技巧，也深知經過味覺記憶的訓練，妳們的記憶力會大大地加強，因為妳們同時學會了智能記憶的技巧。妳們也同時學到記憶的心智本質，是一種熟悉與新奇的交錯互換。經過這些練習，妳們已經找到用記憶美化人生的路，這是味覺世界最寶貝的學習，希望妳們從此能夠享受最精采的味覺人生，營造最豐富有趣的味覺記憶。」